不加油練習
今天是我日本最好的朋友小步的生日,想要寫一篇文章紀念我們這幾年的改變。
小步是我留學時期認識的朋友裡面,最「日本」的一個女生。她對日文非常的講究,用字遣詞總是優雅又高尚,敬語講的漂亮得體,在她面前我總覺得自己日文永遠停留在幼幼班。她在男友面前總是帶著精緻的妝容,搭配得宜的服飾,和男友見面前一天一定仔細除毛全身抹上香香的乳液。她家事料理極厲害,大概是月薪嬌妻等級的,即使她跟先生都有在工作,但她總是一手包辦所有家事,每天堅持做好吃的料理給先生吃。她是標準東北出身的北國女孩,狂灌清酒也面不改色,每次出去玩大家都吐成一團,她依舊笑容滿面的追酒。她非常會讀空氣(空気を読む、很識大體的意思),常常我還沒意識到現場揪~竟發生什麼事,她已經漂亮的應對完畢,我在旁邊像個看戲的。當然,她也具備了許多日本女孩的大絕招---表面笑得甜美,私下酸到你會害怕XD
這樣的小步,也許是從小身為長女照顧家人弟妹訓練出來的,總之她是個做什麼事都盡200%力量的女孩。對自己要求很嚴格,對周遭的事物標準也高。在她旁邊久了,我也不知不覺變得喜歡多逼自己一點。
畢業之後我們在不同的醫院服務,以前在學校總是每天從早到晚廝混在一起,沒想到畢業後忙翻天,要約喝個下午茶都要提前好幾個月喬時間。小步畢業之後很快就結婚了,對一個想要兼顧工作和家庭的女性,怎麼平衡永遠是個難題。特別是追求完美的她。
很快的我發現她變得很不快樂。職場壓力爆大,讓她身體多處病痛,每天要吃好多種藥。好不容易和愛情長跑多年的男友結婚,以為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,卻因為老公完全不做家事與婚後爆肥,小步每次都有大篇幅的時間在抱怨男人XD 但我每次能做的也只是傾聽,默默地希望可以多少分擔一些她的北送。
小步是以一定要繼承父親診所為條件,進入牙醫系就讀。畢業後為了逐步順利接棒,兩年前開始在仙台老家的診所服務。但她和老公的愛巢在東京,所以便理所當然的過著仙台-東京兩邊跑的遠距離婚姻。每週二早上五點前起床,搭七點的新幹線前往仙台,她的父親很嚴厲,診都要排好排滿。一路忙碌到禮拜五下診,再搭新幹線回東京,週末週一當個家事料理娛樂行程全部一手包辦的完美嬌妻。
我每次光聽她的每日細節就頭昏了,實在無法想像她要怎麼光鮮亮麗的面對這些。
「沒辦法啊,老公也願意不搬來仙台。他說東京的工作比較有趣薪水也高,可能先這樣過幾年吧!能撐到什麼時候我也不知道,更不敢想生小孩的事情。」小步看似輕鬆的邊吃鬆餅邊說,我聽了好想哭。
七月回東京的時候照慣例和小步午餐約會,看到她明顯氣色變好,笑聲也變大,好奇最近發生了什麼事。她一開始皺眉哀傷的說,她婆婆今年四月突然緊急入院,檢查之下發現是一種很嚴重的白血病,多次進出加護病房。四五月她都在當空中飛人仙台-東京-岡山(大概是日本北中南的概念)奔波,她跟婆婆感情甚好,心力交瘁都快得憂鬱症了。
公公和先生的弟弟是標準的大男人主義,每次小步回岡山看婆婆,不但舟車勞頓經常睡在醫院狹窄的沙發上,還要處理公公一家人和一堆莫名親戚的雜事,做整家族人的便當,洗ㄧ拖拉庫的髒衣服。有時因為老家診所患者太多走不開無法回去看婆婆,便會收到公公情緒性的攻擊,和一些無聊親戚的閒言閒語。
小步為了夫家盡心盡力,但是完全得不到一點尊重和感謝。終於她爆發了,完全斷絕和先生家人親戚的往來。
「下次看到公公就是在婆婆的喪禮上了吧!」小步語氣堅定的吐出這句話。我其實是非常驚訝的,因為她一向是個孝順且顧全大局的女孩,想必是承受太多太多無謂的壓力了吧。
「もう頑張らないことにした。」小步笑笑的說,她不想再什麼事都這麼努力了,她想要過開心的生活。
同時,她受不了遠距離婚姻了,強烈要求先生跟她搬回仙台。先生再次以薪水會變少為由覺得難為,小步霸氣的說:「你薪水減少的部分,我再多加幾個診就可以Cover回來了,鄉下的物價也比較低,我們的生活也不會比現在差多少。」先生無話可說。於是,他們達成共識,月底就要手牽手開心搬回仙台了。
日本社會的整體氛圍,常常會多處暗示女生30歲就要拉警報了喔。身處以男性為主的醫療世界,更是處處拿針刺著30歲前後的女生,再再提醒大家超過30歲就是歐巴桑囉。記得以前醫院有一位工作能力很強,長得又很美的前輩,不過是因為30好幾未婚,就不時被學長們酸,看了都很生氣!但是那位學姐總是很帶著溫柔笑容,很優雅的跟我們這些涉世未深的妹仔說:「過了30歲啊,很多方面都會變得很輕鬆喔!」
那時候總是不能理解,過了30歲是不是真的有值得期待的風景呢?
現在我了解了。
作家蕭伯納有句名言:「人生的真正樂趣,是成為主宰命運的強大力量。」
永遠要當一個有選擇權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