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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iamJu Diary

練習寫日記

沒有人在乎

沒有人在乎

早晨,慌慌張張的跑進護理站,氣喘吁吁的看著A房1號床已被徹底清空。

A房是俗稱離天堂最近的病房,緊貼著護理站,透明隔間,整層樓最危急的病人都會被安排在這裏,讓護理師可以隨時掌控,立即反應。

瀧先生在一個月前因為在家昏倒而被送到急診室來,檢查報告一出來,紅字多到不知道該送到哪一科處置才恰當。由於消化道症狀明顯且急迫,暫時先住到消化器外科病房。有天,外科醫生巡房時,看著瀧先生的臉,覺得左臉也腫太久沒消了吧,於是便轉到口腔外科我們手上。

結果是一種腮腺的惡性腫瘤。

彷彿是癌細胞囂張的宣示主權,在瀧先生住院之後,臉部的腫瘤不斷的壯大再壯大。原本以為是發炎反應一般略腫的左臉,像是吹了個氣球一樣膨了起來。

瀧先生與母親同住,以為是個溫馨的母子家庭,但似乎事有蹊蹺。

住院第一天,瀧先生非常的虛弱,許多文書與細節需要請他媽媽來處理。媽媽嬌小的身型,慈祥和藹的笑容,很難和他高大壯碩偶爾對護理人員無禮的兒子聯想在一起。依照慣例解釋DNR(Do not resuscitate,譯為放棄心肺復甦術、放棄急救同意書,也稱為拒絕緊急救治),媽媽平靜的說,這件事等他意識清楚再請他自己下決定吧。講到保險的事情,因為各種保險有衝突,請醫院的社工人員來解釋。

「所以,保留A保險退掉B保險,我兒子過世之後我可以領到比較多的錢?」

那位兒子重病的媽媽悠悠地說出這個結論,而我在她身後驚呆地站著。

瀧先生有位妹妹,看起來幹練有禮,幾次偕母親一起來談論病情,對醫護人員相當客氣。

「真的非常的抱歉,我哥哥很早以前就身體不適了,但是一直都不肯去醫院。直到現在這麼嚴重,到了這麼難處理的狀況才來,為你們添了這麼多麻煩,真的是很困擾。」妹妹再三鞠躬,替哥哥賠罪。

病情稍有好轉,主治醫師判定可以回家休養一下,於是瀧先生開開心心的辦理出院。隔天,接到媽媽的電話。

「我白天都要上班,如果他突然發生什麼事在家裡倒下,這樣很困擾的。可以今天就去住院嗎?」

兒子40多歲,媽媽近70歲。兒子職業欄:無職,領政府的救濟金,媽媽到現在還是每天去工作。同住好多年,誰照顧誰,誰麻煩誰,即使媽媽臉上總是掛著慈祥的笑容,依然可以一窺究竟。

反覆進出院好幾次,嗎啡的劑量越來越重,瀧先生開始出現奇幻症狀。

「醫生,你叫你旁邊的人閉嘴好嗎?他一直叫我去死。」呃···我一個人喔⋯⋯

「昨天晚上,爸爸有來看我,說媽媽很累了不要再煩她了。」嗯,令尊過世好幾年囉ToT

「你們口外到底在幹嘛啊,剛剛那個女醫生又來叫我拔管。」喔~口外女生只有我一位喔!

昏迷的狀況越來越嚴重,他已經沒有辦法聲明自己的DNR了。請家屬過來一趟討論,媽媽含著眼淚說:「這個我沒辦法決定。」

「我哥哥明明知道自己生病,拖了這麼久才來,替你們造成很大的麻煩,如果真的需要急救我們也不希望再動用到這麼多資源了。把這些留給真正需要的病患吧。他是自作自受。謝謝你們。」妹妹倒是講的乾脆,我敲敲腦袋以為自己當機。

這個家屬會議之後,就很少見到她們出現在病房了。瀧先生似乎像是感受到被遺棄的氛圍一般,病況急轉直下。

某天早晨,慌慌張張的跑進護理站,氣喘吁吁的看著A房1號床已被徹底清空。

那個瀧先生,住在離天堂最近的病房,在一個深夜急性大出血,口吐了白沫激烈了寧靜的護理站。

他也走在通往天堂的階梯上了。

隔天,瀧先生的母親來了,提著昂貴的蛋糕禮盒來科裡。

「小犬受您們照顧了。可以在這裡離開,真是他最幸福的事情了。」他母親表情平和,我甚至有錯覺她是出院病患的家屬來道謝。有點傻眼。

儘管瀧先生是一位棘手的病患,但是自己盡心盡力照顧了這麼久的人兒,就這樣撒手人寰,我的內心還是相當衝擊的。但是,看著家屬的冷靜面對,我不禁懷疑,是否我才是那個不能接受殘酷命運安排的人。

可能我只看得到表像。

想起媽媽曾經跟我說過一件事。媽媽有一個妹妹,很小的時候不幸得了腦瘤。在那個腦瘤沒辦法開刀的年代,媽媽只能看著妹妹從無意識的跌倒,到後來臥病在床,因腦瘤壓迫到視神經而失明,後來慢慢失去吞嚥功能。

媽媽常常下課後守在妹妹的床旁邊照顧她,幫她翻身清理排泄物,餵她吃飯,她吃了又吐,媽媽就幫她清理嘔吐物。

妹妹的人生沒能好好走下去,腦瘤很快的奪走了她的生命。她走的時候,其他姐妹都在哭,只有我媽媽沒哭。那些哭慘了的姊妹指責媽媽,說她怎麼這麼冷血。

我媽說,「其他姊妹在玩的時候,只有我在照顧她。我覺得我的責任和義務都盡完了,我問心無愧。而且她走了就沒有病痛了,我為什麼要哭?」

每次想起這位離開人世的患者,和媽媽的故事,我都會想,是否我每天看到的東西都是假的?許多情緒根本是多餘的?

虛幻的世界,什麼是值得相信的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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